史诗丰碑西柏坡
张衍荣
西柏坡向往已久,利用逗留石家庄的难得机会,终于去了一趟。
众所周知,西柏坡是太行山麓滹沱河畔的一个小山村,位于今河北省平山县中部。
西柏坡始建于唐代,原名"柏卜",因村后有翠柏而得名。一九三五年,该村一位教书先生嫌"卜"字别扭,便改"卜"为"坡",又因与邻村"东柏卜"相对而居,遂称之为"西柏坡"。
西柏坡距石家庄不足80公里,大约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到了。进"坡"之前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偌大一座水库,浩瀚如湖,碧水蓝天,波光潋滟。紧接着,迎面而来的是些蜿蜒仰止的山岚,巍峨挺拔,雄峻逼人。我们的座车正好夹在水库与山岚之间,宛如在一片向阳的马蹄状山坳里奔驰。我信手摇下车窗,一股凉风扑面而来,仿佛终于回到阔别的故乡,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升起。机灵的司机随手打开车载音响,甜美的陕北信天游顿时在车内飘荡起来,"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,一道道水,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……"
歌声亲切,充满豪迈,把我的思绪带向那个遥远的年代,带回那段艰苦的岁月,更带到那个辉煌的时空。可是,我却很难将眼前这并不起眼的山旮旯,与一个决定国家前途、民族命运而挥师百万的指挥所联系起来。然而,它却是真实的,已经永载史册了!
这是一个普通的地方,普通得极其本色,与广袤平原上那些灰扑扑的小村落没什么两样。低矮的土坯房,四方四正,既有平顶的正屋,也有鸭舌帽般的偏厦,在松、竹、梅和柿、枣、杏的簇拥下,在井臼磨盘的点染下,依据乡村原则,形散而神不散地相聚在一起。
这又是一个神奇的地方。神奇得让我顾不上观赏那些纪念性建筑,就迫不及待地扑进她的怀里。我渴望亲眼瞧瞧当年的领袖们,尤其是"五大书记"是怎样生活,怎么工作的?那个曾经谱写中国革命史上最壮丽最辉煌诗篇的"帷幄",究竟是个什么样子?那个曾经预见过新中国将要同"糖弹"较量,及时告诫全党并作出过思想部署的会场,到底有什么非凡之处?
我首先瞻仰的是乡党董必武的旧居。据介绍,这是当年西柏坡最好的房子,冬暖夏凉,门前开阔,庭院宽敞。"书记"们都不肯搬来,执意要让给"延安五老"之一的董老居住。
院里有海棠、杏梅、翠竹,北房东屋是董老的办公室,西屋是董老一家的寝室,西厢房和南厢房是工作人员的住室。
我走进董老的卧室,只见室内一铺农家土炕,炕上铺着陈旧的毛毯,是延安时期的家当。此外,炕上还有一架老纺车,也是延安带过来的。纺车我见得多,炕却从未接触过。我技痒如童,情不自禁到土炕上试着坐了一坐。要问有什么感觉的话,就两句话:平生沾炕心中暖,盛夏如沐春风来。
出"董宅",随着人流,我终于见到了那个摧枯拉朽、神奇无比的"帷幄"--军委作战室。这房子也没什么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方,无非一个门脸,四扇窗户。可是,就是这么一个弹丸之所,仅用四个月零十九天时间,就解决了"国军"154万!战争史上,这是何等辉煌的篇章!这个不亚于神话的壮举让我想起一个笑料:辽沈战役时,廖耀湘兵团5个军10万之众,仅仅2天时间就全部被歼,国民党一高级将领鄙夷廖耀湘说,"共军就是赶猪也没有这样快呀!"
这里的全部家当是"一部电话,两幅地图,三套桌椅,四间土坯房",用周恩来的话说,这里是世界上最小的指挥所,不发枪,不发粮,不发人,只发电报。1975年,特赦后的黄维看到这四间小平房时,对共产党人的伟大和国民党的"当败"好一顿感叹唏嘘。
位于军委作战室东南、仅一步之遥的毛泽东旧居,人头攒动,川流不息。这场面几乎让我望而却步。谁都清楚,时至今日,斯人故去数十年,任由评说已成常态,人们还如此热爱这位长期斗争中自然形成的"第一代"核心,应该说跟"个人崇拜"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。他之所以能在走下神坛之后大破"人走茶凉"的铁律,依旧活在广大人民心中,个中原因自是不言而喻。
"毛府"是座普通民宅,为前后两个小院。毛泽东住北屋,一间是办公室,一间为卧室。我是挤进去的,在他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呆了不到一分钟,就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排挤了出来。
三大战役时,这间办公室里挂满了军用地图,"五大书记"常围在桌旁研究战局。大决战的作战方针在这里拟就,很多文电、指示,也是在这里签发的,毛泽东的不少著作更是在这里写下的。据介绍,仅"毛选"里就有20余篇。室内陈设的办公桌、沙发、转椅、茶几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它们全是石家庄战役的战利品,虽说都默然无语,但不难想象,毛泽东的智慧、决心,以及与之相伴随的喜忧等等世人津津乐道的信息,留在它们身上则是没有疑义的。因而这里是一个特别值得潜心解读的地方。当然了,最好的答案或许莫过于那句老话:尽在不言中。
做卧室的那间屋子里,摆着一张大床,又长又宽。毛泽东喜欢躺着边看书边思考,所以床有一半是用来放书的。
房子外面有一副磨盘和一个猪圈。如今磨盘已经名闻天下了,我绕着它盘桓有顷。游客们对它兴味盎然,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我因此忽然想到"产房"二字。就我所知,还没有哪户人家是专门建有产房的,但它又是客观存在,而乡下还怪,产房往往就紧挨着磨盘和猪圈。如此看来,我们能不能说这"毛府"就是新中国诞生的产房呢?
这个还不算太蹩脚的比喻让我有点亢奋,匆匆看过周恩来旧居后,就赶紧去找朱德旧居。当年在国民党那里,朱和毛是连在一起的。毛泽东曾就此有过多次笑解,百姓都耳熟能详。朱对毛是衷心拥戴,毛事朱情如兄长。长期的戎马生涯,使这两个人的关系异乎寻常,非但营垒同志、马背战友、阵中兄弟,更是道上知音,而且,与我们这个民族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了一起!
总司令的旧居位于大院后端,是一处窑洞式的三间屋子,不仅冬暖夏凉,而且防空安全系数也最高。这是大院中唯一一套办公室和会客厅分开的屋子,是中央工委自己动手为毛泽东修建的。可时年55岁的毛泽东觉得年过花甲的总司令上了年纪,就坚持要让他去住。这样,老总于1948年11月搬到了这里。
室内办公桌、转椅、电话机和书籍等都是当时的原物。会客室里的金属桌椅,是孟良崮战役缴获的,现为国家一级文物。当年老总把它带到了北平,老人家去世前20天,又亲自交代将这套金属桌椅送了回来。
不难体会,这一让一受,几多情谊?一带一送,又几多默契?这种从理想到感情的患难与共,这种从思想到践行的心灵相通,这种由胸怀而情操的生死唱和,一旦品味便令人动容。朱毛这对革命搭档,空前绝后,壮哉,绝矣!
终于,我转到了著名的七届二中全会会场。原来,它是一间南北狭长的小土屋,是西柏坡的伙房。会场设有简陋的主席台,主席台正中贴着朱毛的画像,画像两边是鲜红的党旗,台上放有粗糙的桌凳,台下摆着一排排桌椅。除主席台外,整个样式跟贫困地区的民办学校不相上下。但是,毫无疑问,共产党人最可宝贵的东西都珍藏在这里。毛泽东主持了会议,并给与会者每人发了份"考卷":"夺取全国胜利,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。今后的路程更长,工作更伟大,更艰苦……"他幽默风趣而又意味深长地将进北平比做去"赶考"。如今,他和他的战友们都交了卷,而历史也已验证,他的预见何其卓然!
"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。"揖别西柏坡时,我心生感叹:西柏坡的意义,不仅书写了人民解放战争中史诗般的辉煌篇章,更为共产党人竖起了一座巍巍不朽的思想丰碑啊!
"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,我们的目的也一定能够达到!"再见了,神州千秋第一坡!
(张衍荣现定居武汉。本篇为所外来稿。)